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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葡萄熟了
多年前的一个秋天,巴德种植的葡萄熟了。太阳还未东升,露水匍匐在颗粒饱满的葡萄上,鸽白色的天空上有两只幼年游隼在夹击着一只七彩翼鸟,七彩翼鸟的翅膀受了伤,掉落在葡萄园地里,消失不见。
转而,两只幼年游隼转头把凶狠的目光放在巴德农场护卫队的独眼鸡身上,独眼鸡迅疾放下啄食一半的小青虫,仰头高声鸣叫,唤来了巴德农场护卫队的大黄狗。大黄狗狂吠着奔过来,尘土也随着飞扬,两只幼年游隼见状,踉跄着落荒而逃。
外面的动静太大,巴德闻声前去,耳边除大黄狗的狂吠声外,还传来低沉的哀鸣声。
大黄狗凭借他灵敏的嗅觉,很快就找到了七彩翼鸟的所在地,对着它狂吠个不停。
七彩翼鸟的身子颤抖着,双瞳扩张到有一颗龙眼大,翅膀流出鲜红的血来。
巴德看到七彩翼鸟,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可容不得他多想。七彩翼鸟的翅膀像是脱臼了,不好随意挪动它,以防二次受伤,巴德便从里屋拿出医药箱,戴上医用手套半蹲在地上,用消毒剂熟练地为七彩翼鸟清洗伤口,随后用无菌纱布和非粘性绷带为其包扎。
悠然间,屋里的一角突然亮堂了起来。灰尘颗粒在光束里漂浮着,巴德想起来一件事,摘葡萄。
巴德农场种植着各种葡萄,红提、巨峰、阳光玫瑰、克伦生、水晶葡萄、蓝莓葡萄。
每当葡萄成熟时,巴德都会采摘满满一筐各色口味的葡萄,送到祖母的墓碑前,再倒上四杯往年酿制的葡萄酒,与祖母同饮。
“天一杯、地一杯、祖母一杯、我一杯。”
巴德将前三杯葡萄酒绕圈洒在地上,而后将最后一杯一饮而尽。
葡萄熟了。
祖母死了。
巴德哭了。
第二章 巴德与祖母
早产儿巴德出生时就被诊断为脑瘫,早些年巴德父母在求真寺算命时,就曾有一位大师说他们在这一年会遭遇凶险,也确实,在七月时母亲的脸莫名地疼,此前从未有过,父亲在赌场手气也不如从前,父母想去思来,决定将巴德遗弃,祖母不让,怒斥道:你们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,你们不养我来养。
祖父死得早,留下的钱财全让父亲挥霍一空。祖母平日靠绣花维持生计,田地里种有各色葡萄,都是祖母爱吃的,可如今只好卖掉换成钱财,一方面用来买奶粉喂养巴德,另一方面用来治疗巴德。
可是,这远远不够,祖母便抛下脸面挨家挨户去借钱,村里人都没钱,东拼西凑也只整了个零头。无可奈何之下,一向端庄的祖母没日没夜地捡起垃圾,祖母手上的疤痕就是拜垃圾桶里的玻璃碴所赐。捡垃圾的钱,依旧不足以支撑巴德高昂的医疗费用,他差点就——死在那个冬天。
祖母抱着奄奄一息的巴德敲响了村里唯一一位老中医的家门,老中医从未看过这种病,怕砸招牌,连连拒绝祖母。祖母不死心,在老中医的屋外长跪不起,屋外寒风料峭,老中医在里屋反复踱步,都说医者仁心,最终,他把祖母和巴德请进屋子,点了煤炭,又拿棉袄给祖母添暖。
巴德的身子震颤得很是厉害,祖母着急忙慌道:“大夫,麻烦赶紧给看看。”
老中医替巴德诊脉,意味深长道:“阿婆,这孩子的情况很特殊,这症状我从未见过,这……”
……
老中医沉寂了数十秒,抿抿嘴,难为情道:“可能,救不了……”说罢,便咽下了悬在喉咙中的口水。
祖母听后,扑通跪在地上,失声道:“大夫,拜托您救救他,死马当活马医,死马当活马医……”
老中医连忙扶起祖母,安慰道:“阿婆,不是我不救你孙子,这……这……我……我先帮他把体内的寒气驱除。”
老中医从盒子里拿出针灸盒,一眨眼的功夫45根针已悉数扎在巴德的身上,其中有27根扎在巴德的头部。
巴德没有哭,祖母的泪桥却成了汪洋。
老中医续道:“针灸一周来一次,我给你按最便宜算。除此之外,还得给小孩制定魔鬼计划,野蛮其体魄。不然就算活下来了,以后也是个活死人。”
有了老中医的救助,巴德的命暂时保住了。
才刚出生27天的巴德就要在只有25度的水里游泳,因为古书说冷水有助于孩子成长。刚开始,巴德在水里哭闹个不听,祖母的泪凝结成了冰,卡在心头,无处消融。好在第九天的时候,巴德已经能在水里玩起来了,噗噗地与水嬉戏着,笑起来时,两颗眼睛似两弯月牙,可爱至极。
巴德三个月时,每天就得运动六个小时;等到他学会走路时,祖母就会带着他徒步两公里,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;而再大一点,巴德就得比同龄人先学会自己刷牙洗脸。
为了给巴德买奶粉和治疗,祖母卖掉了葡萄园。那片葡萄园,是祖父种植的,只因祖母有个葡萄瘾,一天不吃葡萄,就浑身难受。
当初有葡萄商看中了这块葡萄园,祖母好说歹说,都不肯卖。现如今,腆着脸,求人家买。葡萄商趁机砍价,祖母看着尚且年幼的巴德,只好忍痛割爱。
在祖母和老中医的悉心照料下,巴德成长得很快。因其每日锻炼的缘故,即使在冬日,也不曾感冒。
巴德长到六岁时,上了学堂,他对文化课不感兴趣,反而喜欢运动。每天一放学就往河里跳,像个泥鳅一样,一晃眼的功夫,就从桥头游到了桥尾。
在巴德十岁那年,市里举办游泳比赛,他荣获冠军头衔,有关“十岁脑瘫神童勇夺冠军”的新闻报道更是满天飞。很快,巴德的父母知道了,便来到祖母这把巴德要回去抚养。
祖母气得拿起扫帚挥向他们,大骂道:“他是人,不是物件。不是你们想丢弃就丢弃,想捡回来就捡回来的玩物。”
可是,祖母看着自己蜡黄且松垮的皮肤,仔细一想,哪天老天一变脸,自己说不准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,巴德还得有人照顾,便只能由着他们把巴德带走。
父母用蛮力强行拉巴德上车,巴德则像只泥鳅一样摆动着自己的身躯,可奈何小孩终归是小孩,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被大人制衡住。祖母看着巴德与他们撕扯,心疼至极,可又……她只好侧过身去,强忍住泪水,直到车消失在视野尽头,眼泪才啪嗒啪嗒地往下掉。
夜晚来临的时候,祖母倚在院前的桂花树下,盼望着巴德会欢蹦着跑回来。忽地,有一光影从院前一闪而过,祖母以为是巴德,跑上前去,揉了揉眼睛,原是一只黑猫。
夜再深一些的时候,院外出现一个衣服、脸上全糊着泥巴,赤着脚的小男孩,远远看去,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乞丐呢。谁知那男孩竟喊起祖母来,祖母迟疑了一阵,皱着眉头一路小跑过去。从那身形和衣服来看,是巴德无误,可是,他怎么又跑回来了。祖母见到巴德,喜忧参半,眨巴着眼睛说道:“哎呀呀,巴德,你咋弄成这样了,没有受伤吧。”
巴德乐呵呵地说起他弄成这样的缘故,是在晚饭后的半小时,趁父母不注意,便偷摸着跑出来,可黑灯瞎火的,一不小心就掉进了田地里,鞋子陷在泥里浑然不见了,这才……
祖母听后,上前掸去巴德身上的泥巴,忍不住笑出声来,说道:“你小子。”
随后便去灶台烧热水给巴德冲凉,这一天,跟往常一样,只有二十四小时,但对祖孙二人来说,却是如此漫长。
那天夜里,祖母睡得特别香,巴德却整宿整宿的都无法入眠。忽然,祖母说起梦话来,“葡萄,葡萄。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
巴德一直以来都想弄清为何祖母总在梦里说葡萄,于是,在祖母醒来时,向祖母询问:“祖母,你昨晚又梦见葡萄了吗?我听见你在说梦话。”
祖母思忖了好一会,说道:“噢,是啊,我梦到一只翅膀长有七种颜色的大鸟,它还会说话嘞。”
巴德一听,来了兴趣,追问道:“那它说了什么?”
祖母喃喃道:“它说它是七彩神鸟,掌握着各种葡萄种子。”
巴德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,继续追问道:“然后呢?”
“那只神鸟飞走了,它飞得老高老高了,飞到森林里不见了,我就醒了。”祖母说得神神乎乎的,倒像是一个传说。
巴德听后突然变得垂头丧气起来,一种比往常更强烈的愧疚感如波涛般涌上心头。村里人曾说,祖母是为了他才卖掉葡萄园的,可是他又不能做些什么。他也曾攒下钱买下些葡萄给祖母,可祖母一颗也没有吃,祖母不是不吃,而是怕吃了一颗还想再吃,永无止境,好不容易戒掉的瘾,怎可再沾上。
巴德一直都想为祖母做些什么,那就是重新赎回葡萄园,种上各色葡萄。为此,他没日没夜地进行游泳训练,长此以往,他的手掌变得浮肿,头发变得枯黄,有时眼睛变得通红,这也阻止不了他继续训练。他要从市里游到省里,拿了冠军再拿冠军。
可能是由于巴德从小锻炼的缘故,他比赛时总能远超同龄人数米,最终,他在多场比赛中斩获冠军,获取奖金无数。
然而,在他第五次夺得冠军,兴致勃勃地拿着奖金回到家中时,院前的桂花落了一地,祖母倚在竹编藤椅上,永远地睡着了,那年祖母八十八岁,走得很安详。
人走后,埋进了土里。
从此,巴德在游泳上更是用功,势必要赎回葡萄园。
第三章 七彩翼神鸟
是一个秋天。
巴德在游泳比赛上历经风霜几年,终于在他21岁那年攒够钱,以当初葡萄园卖出去价格的十倍,重新收购回,又向外扩张了些许,造了这座农场。
这只七彩翼鸟是巴德在农场救下的第八十九只动物,以往的动物在伤口痊愈后,都会重返大自然,这只七彩翼鸟也不例外。巴德在白天将它放飞,可,它在晚上又破天荒地飞了回来,还带回来一颗葡萄。
说来也奇怪,它在疗伤的这几日,就不寻常于其他的动物,它嘴里总叨叨着:“不到,不到。”,巴德以为这是七彩翼鸟特殊的叫声,便没去理会它。现在仔细一想,才发现它说的是“葡萄,葡萄。”
巴德心想:“莫非,这就是祖母梦中的七彩翼神鸟?”
于是,等到白天,七彩翼神鸟往山里飞时,巴德和大黄狗紧随其后,独留独眼鸡一鸡看守农场。
七彩翼神鸟飞得并不算快,好像有意在等巴德一样,飞一会就停靠在树枝上。它把巴德带到一处他从未来过的地方,明明才早上十点钟,四周却雾气缭绕。树林里静寂到树枝老化脱落的声音都能听到,在巴德的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向他靠近,仔细听的话,是某物从树叶滑过的声音,当巴德止下步来,屏住呼吸回头望时,那声音也跟着他的呼吸戛然而止。
蓦然,大黄狗跑到巴德前面十米远的地方吠叫起来,巴德冲上前去,眼前是一座失了颜色的木桥,从那未完全脱落的颜料可以看出它原本的颜色是古铜色,桥的边上系着纤维受损的两根麻绳,两端各由三根铁箍固定。此时,浓浓的雾气已弥漫到脚踝处,巴德朝桥下扔了块石头,却没任何声响回传上来。陡然间,一阵强风吹散了雾霾,往桥下望去,雾气之下仍是雾气。见状,巴德的心里犯了怵,一种强大的念头驱动着他往回撤。
此时,七彩翼神鸟已飞到桥对面,它高飞在空中,高鸣:“葡萄,葡萄。”
巴德心想:“那可是神鸟,跟着它的指引定不会有错,它一定是带我去寻找各色葡萄种子。我要去把各色葡萄种子带回来,这样祖母在另界也能尝到了。”刹那间,一股无形之力钻入巴德体内,抹杀掉他心中所有的畏惧,他勇敢地站到桥上,刚没走三步,桥这边的三根铁箍就开始有稍许的松动,脚底踩着的木板也跟着轻微晃动,好在并无大碍,巴德和大黄狗有惊无险地走到了桥对面。
巴德继续跟着七彩翼神鸟往前,七彩翼神鸟最终停靠在不远处的一座小木屋上。巴德走上前去,小木屋的大门半敞着,里屋的正中央端坐着一个戴着面纱的黑衣人,在黑衣人的身后有着各色各样的葡萄种子。
巴德一进门,黑衣人淡淡然地说:“巴德,你终于来了。”就好似他知道巴德注定要来似的。
黑衣人手腕一翻,灵力运转,他缓缓地飘了起来,悬浮在空中默念法诀。只见他身后的葡萄种子全长出藤蔓,结出果子。巴德看着这一幕,眼珠子瞪得溜圆,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。
黑衣人趁着这,问道:“巴德,说吧,你打算用什么跟我换取葡萄种子?”
巴德心想:“我能有什么可以跟他换的,奖杯吗?还是奖金?”
黑衣人能听到巴德的心声,不由得笑出声来,说道:“我要那做什么,我要你做一个勇敢且善良的人。”
巴德不解地问:“怎样才算是一个勇敢且善良的人,我需要怎么做?”
……
黑衣人默不作声,化指为兰,从半空中用力地甩一下衣袖,一瞬之间,小木屋连同屋里的葡萄种子,包括他,一同消失不见。
小木屋不见之后,路开始有了尽头,由一块巨石挡住去路,巴德回到了木桥边,一路折返。
他走到桥中间时,两段的铁箍开始松动,大黄狗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掉下桥去。
“当心。”巴德的心悬在半空,大喊道。
再往前走七步就能到桥的另一边。忽然,“轰”的一声,桥两端的六根铁箍全部脱落,身后的木桥连同着麻绳一起,消失在白雾之中,包括巴德和大黄狗。
章四 葡萄成熟时
一阵强光照进里屋,巴德缓缓睁开眼,脸上全是虚汗,他掐了掐自己那白皙的皮肤,立马变得通红,他才相信自己没有连同着那木桥掉下去。
他仍旧不相信那只是一个梦,便飞也似地起身去翻找医药箱,可是那些用在七彩翼神鸟身上的药,竟原封不动的在那医药箱里待着。
巴德略显失望地轻叹道:“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。”
在他言语间,屋外飘来数朵蒲公英,定睛一看,蒲公英的身上携带着无数颗小小粒的种子。巴德往屋外走去,空中飘满了蒲公英,蒲公英身上的种子掉在葡萄园里。巴德上前一看,种子并未掉落在地上,而是吸附在葡萄藤上,慢慢地与葡萄藤融为一体。
葡萄并没有因为这些种子而变得不是葡萄,它结出的果子仍旧和之前一样。
一直到葡萄成熟的时候,它才开始有了变化。阳光普照下,它原有的颜色慢慢褪去,长出各色各样的葡萄。
巴德在惊讶之余摘下一颗吃下,当真是人间美味呀。他摘下各色葡萄,摆放在祖母坟前。
“祖母,您尝一尝。”